暴虐濫刑符生王
主講人 黃一平
東晉穆帝升平元年(公元357年)六月,前秦國太史令康權對其國主符生進言說:“昨夜三月并出,孛星入太微,連東井,自去月上旬,沉陰不雨,以至于今,將有下人謀上之禍。”(《資治通鑒卷第一百》)康權憂心忡忡,畏恐大禍降臨,急忙提出警訊。可符生不信,不信也就罷了,可符生不,不僅不信,且“生怒,以為妖言,撲殺之。”(同上)可憐忠心耿耿如康權這樣的老臣,竟因了句提醒,被符生摔死。
果是天意。這天夜里,“生夜對侍婢曰:‘阿法兄弟亦不可信,明當除之。’是夜清河王符法夢神告之曰:‘旦將禍集汝門,惟先覺者可以免之。’悟而心悸。”(《晉書卷一百十二》)符法被惡夢驚醒,非常惶恐。正好這時,符生的侍婢連夜將符生的話告知符法和他的兄弟符堅。事已至此,只有拼他個魚死網破。
是夜,月黑風高,長安城里,沉悶無雨,酷署難耐,前秦宮內,符生醉酒大睡,酣聲如雷。受符法派遣,梁平老及特進光祿大夫強汪率領勇士數百人已悄悄潛入云龍門,符堅和呂婆樓率手下三百人擊鼓跟進,宿衛將士見堅等攻到,全都扔下武器歸順符堅。堅等兵不血刃,占領了王宮。符生驚醒,見寢宮內都是士兵,驚慌地問:“都是些什么人?”答曰:“強盜。”符生說:“為什么不叩拜?”士兵們大笑。符生又大聲說:“還不趕快叩拜,不拜者殺頭!”《晉書卷一百十三》:“堅兵引置別室,廢為越王,尋殺之。”不久,把他殺掉了。時年二十有三。這就是前秦國王符生的下場。所謂“多行不義必自斃”,連侍候他的婢女、守衛他的士兵,關鍵時刻都背叛了他,可見其暴虐無道,已到千夫所指,人神共憤的地步了。
然在歷史上,符生之暴,又遠不及商紂王、秦二世、隋煬帝等人知名,這還得簡略交代一下東晉前期的天下態勢。
漢末黃巾起義以及隨后的魏、蜀、吳爭雄,徹底摧毀了綿延426年(含王莽篡位16年)的漢王朝政權,即使三國歸晉后,中原大地上,依然是兵戈不息,豪強紛爭不斷。晉愍帝建興5年(公元313年),西晉滅亡,元帝司馬睿退避東南一隅,定都建康(即今南京)是為東晉。此時,東晉自身尚且不保,無力一統華夏,于是,各路豪強便紛紛割據稱王。中原一帶由石勒、石虎父子占距,號為后趙,定都洛陽;西南蜀漢地區,由李特兄弟把持,號為后蜀,定都成都;秦地關中則由符洪、符健父子割據,號為前秦,定都長安。此外,還有慕容家族的前燕、呂光的后涼,以及前趙、后秦等勢力。由是觀之,所謂前秦,不過是一割據一方稱王稱霸的軍閥而已,而符生在歷史上的份量,當然不可與以上三位同日而語了。
《晉書卷一百十二符生傳》:“生字長生,健第三子也。幼而無賴,祖洪甚惡之。”連他的祖父隔代愛都愛不起來,且非常厭惡他。史書開宗明義如此記載,十分罕見,可見這小子真不是個東西。果然,“生無一目,(是天生一獨眼,還是因傷病瞎了一眼,不詳)為兒童時,洪戲之,問侍者曰:‘吾聞瞎兒一淚,(只有一只眼流淚)信乎?’侍者曰:‘然’。生怒,引佩刀自刺出血,曰:‘此亦一淚也’(拿佩刀自刺另一眼至流血,說:‘這也是一只眼的眼淚。’)洪大驚,鞭之。生曰:‘性耐刀槊,不堪鞭捶。’”(‘我生來能夠忍耐刀矛,但不能忍受鞭打。’)看看,這家伙夠蠻橫無賴。欲語云:“人看極小,馬看蹄爪。”于是“洪謂其父健曰:‘此兒狂悖,宜早除之;不然,必破人家。’健將殺之,健弟雄止之曰:‘兒長自就改,何可遽爾!”(《資治通鑒第一百》)幸好叔父符雄勸阻,不然,這混世魔王早完蛋了。“及長,力舉千鈞,手格猛獸,走及奔馬,擊刺騎射,冠絕一時。“(同上)也是活該他要來歷史上廝混一段,那符健去廟里求得一簽 ,其讖文有”三羊五眼“之說,符生差了一眼,剛巧湊合得奇數,“乃立生為太子。”(同上)
晉穆帝永和十一年(公元355年)六月十五日,符健去世,太子符生即位,大赦天下,改年號為壽光,右仆射段純上奏:“未逾年而改之,非禮也。”生怒,殺之。一言不合,即傷人害命,其暴虐無常一致于此。
當了皇上,天下都是你的,皇上言出法隨,那你就隨心所欲,制定好規則,讓臣下們辦去吧。這娃娃偏不。看看他的刑罰觀:“朕受皇天之命,君臨萬邦,嗣統以來,有何不善,而謗誹之言,扇滿天下!殺不過千,而謂之殘虐!行者比肩,未足為希。方當峻刑極罰,復如朕何!”朕繼承先統以來,有何不好之處,謗毀之言竟沸沸揚揚,橫行天下!殺人還沒過千,就說是殘酷暴虐!現在路上行人摩肩接踵,不能說稀少,正應當嚴刑峻罰,誰又能把老子怎樣!那時,從潼關以西直到長安一帶,虎狼為患,被吃掉七百多人,群臣上奏請求設祭禳除虎狼之害,那符生卻說:“野獸餓了就要吃人,讓他吃飽了自然會停止,有什么大驚小怪的。況且上天難道不愛護民眾嗎?正是因為犯罪的人太多,所以上天助我消滅他們。”看看,天生的與民為敵。
這樣的統治者,還講什么法制,即使早已被兵荒馬亂危害得支離破碎、虛弱不堪的祖宗留下的那點法律,也被他破壞殆盡。
其一,撲殺大臣,隨心所欲。如殺王墮。“王墮,字安生,京兆霸城人也。博學有雄才,明天文圖緯。……及為宰相,著匪躬之稱。健常嘆曰:‘天下群官皆如王令君者,陰陽曷不和乎!’甚敬重之!”(《晉書.王墮傳》)就是這樣一位前朝重臣,死得卻不明不白。《資治通鑒卷第一百》:“秦司空王墮性剛峻,左仆射董榮、侍中強國皆以佞幸進,(董榮、強國都以阿諛奉迎得寵而受到提升重用)墮疾之如仇,朝,見榮未嘗與之言。(不跟董榮說話)或謂墮曰:‘董君貴幸無比,公宜小降意按之。’(你應該稍稍抑制,降低身段,和他接觸)墮曰:‘董龍是何雞狗,而令國士與之言乎!’會有天變,(正好天象有些變故)榮與強國言于秦主生曰:‘今天譴甚重,宜以貴臣應之。’(應當以顯貴的大臣去承受譴責)生曰:‘貴臣唯有大司馬及司空耳。’榮、國曰:‘大司馬國之懿親,不可殺也。’乃殺王墮。”夠荒唐吧,天象有變,殺大臣應之,最顯貴的大臣只有兩人,一是皇帝的親戚,不能殺,只有殺王墮。《資治通鑒》又載:“前秦丞相雷弱兒性格剛直,因趙韶、董榮亂政,每公言于朝,見之常切齒。韶、榮譖之于秦主生,生殺弱兒及其九子、二十七孫。”《晉書.符生傳》也載:“生發三輔人營渭橋,金紫光祿大夫程肱以防農害時,上疏極諫。生怒,殺之。”“長安大風,發屋拔樹,行人顛頓。宮中奔擾,或稱賊至 ,宮門晝閉,五日乃止。生推告賊者,殺之,刳引而出其心。左光祿大夫強平諫曰:‘元正盛旦,日有蝕之,正陽神塑,昏風大起,兼水旱不時,獸災未息,此皆由陛下不勉強于政下,乘和氣所致也。愿陛下務養元元,平章百姓,棄纖介之嫌,含山岳之過,致敬宗社,愛禮公卿,去秋霜之威,垂三春之澤,則奸回寢止,妖祲自消,乾靈祗佑皇家,永保無窮之美矣。’(多好的臣下,娓娓提醒,殷殷告誡)生怒,以為妖言,鑿其頂而殺之。”又:“宴群臣于咸陽故臣,有后至者,皆斬之。”
其二,六親不認,濫殺無辜。《資治通鑒卷第一百》:“中書監胡文、中書令王魚言于生曰:‘比有星孛于大角,熒惑入東井。大角,帝坐;東井,秦分;于占不出三年,國有大喪,大臣戳死;愿陛下修德以禳之。’生曰:‘皇后與朕對臨天下,可以應大喪矣。毛大傅、梁車騎、梁仆射受遺輔政,可以應大臣矣。九月,生殺梁后及毛貴、梁 、梁安。貴,后之舅也。”好心好意勸他,要修行積德以消災彌禍,他卻把老婆殺了來應“國有大喪”,把老爹留給他輔政的三位老臣都殺掉,以應“大臣戳死”,其中還有他妻舅。
其三,行為乖張,荒淫無道。《晉書.符生傳》:“生如阿房,遇兄與妹俱行者,通為非禮,不從,生怒,殺之。”“嘗使太醫令程延合安胎藥,問人參好惡并藥分多少,延曰:‘雖小小不具,自可堪用。’生以為譏其目,鑿延目出,然后斬之。”“左右或言陛下圣明宰世,天下惟歌太平。生曰:‘媚于我也。’引而斬之。或言陛下刑罰微過,曰:‘汝謗我也。’亦斬之。(說好說歹都不行!)所幸妻妾小有懺旨,便殺之,流其尸于渭水。又遣宮人與男子裸交于殿前。生剝牛羊驢馬,活燜雞豚鵝,三五十為群,放之殿中。或剝死囚面皮,令其歌舞,引群臣觀之,以為嬉樂。宗室、勛舊、親戚、忠良殺害略盡,王公在位者悉以疾告歸,人情危駭,道路以目。既自有目疾,其所諱者不足、不具、少、無、缺、傷、殘、毀、偏、只之言皆不得道,左右懺旨而死者不可勝紀,至于截脛、刳胎、拉脅、鋸頸者動有千數。”天啦,這還是個人嗎!就連吃人的“吊金白額大蟲”,如今都成了悲情主義角色,勾起越來越環保的人們悲天憫人的情懷,一點也不可怕可惡了。因此,那符生,簡直就比野獸都一千倍地不如。
讀史至此,心里一陣陣地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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